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跳舞的砖墙；街道化作半透明的带状物，以不可思议的构造叠在一起往复运动；酒吧似的场所里红色和紫色的灯光来回旋转，黑色剪影远近不分地构成了摇摆的人群；只能用鼻子进行的呼吸被封阻，喘不过气，要窒息了；睁开眼，在漆黑的卧室里，身体在床上失控般地收扩、起伏，耳边响着刺痛的警报，一放松力气，响声就剧烈地钻进脑袋里；呼吸还是很困难，嘴巴打不开，全身凝固着，怎么用力都不能打开嘴巴，呼吸不了，呼吸——有谁把手刺进了胸口里，在里头搅动，很难受，很痛，很痛……！要死了——
「滚出去！我没有养过你这样的混账东西！」「被虫蛀了的花蕾，你说，还能种在这所宅邸的花园里吗？」「撒谎也就够了，这种犯罪的事情真亏你能牵连给别人。」「说真的，你只有脸有用，去干点和那个有关的事情。」「死了会轻松很多呢，带着她的孽种。」——醒过来了，头痛得要裂开了，但还是很困，不能睡，换个姿势，不然还会……动不了！还在梦里。耳边又开始响动了，不通畅的呼吸一用力就卡在了鼻子里。求求你，不要再这样了，能不能停下来，好痛苦，好痛苦——
「——！」
一瞬间得到了呼吸。等等！混沌的困倦又爬满了身体。喊叫着，能感觉到嘴巴张开，能感觉到气息在流动，却找不到喉咙。拥有视野，有满心的无助，却没有眼睑和泪腺。破旧的窗口外面，矮矮胖胖的生物之一离开队尾，折返回来，用喙抓住了一直在不高的位置乱飞逃窜的青色小鸟，把它嚼出了血，然后咽了下去。更多的，同样的生物从远处折返了回来，窗户内的空间属于一幢烧焦了的废墟，通向外头的门开着，那群生物在啄玻璃。小鸟是最后的伙伴，它说要去外头看看有没有逃走的机会，但它就那样死了，眼前的形形色色翻转缩入深邃的昏黑，巨物，抽象的，扭曲的，又长又宽，像是地毯又像是绳子的巨物，恐惧、噪音、漂浮、涨裂、失重螺旋包围吞噬呕吐——灵魂想要穿过没有伤口的身体把自己硬生生剥离。
「……」
听到了什么声音。这次是醒了，可以确信，不再是孤独的，布满了虚假的卧室景色的黑暗，看到他了。干咽一下，控制住颤抖着的急促呼吸，头痛猛然阵阵脉动。止痛药没有了，明天还要早起，不充分休息，把这个治好不行。活动了几下脖子，按压了两下脑后，最后换了个脑袋摆放的方向，收集残留在体内的疲倦，刚刚闭上眼睛，夹住了头颅的锐响和乱动的黑影又撕开了她的眼皮。
她焦急地哭了出来。睡不了，这么下去能睡的时间会越来越少，要是明天再迟到，再不集中精力会被骂的，会被赶走的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。但是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嘛……！
「……！」
一不注意身体又动不了了，呼吸又沉重起来了。想叫叫不出来，越来越强烈地掉进噩梦深处的恐惧，无数的异物在空间里交杂，理智快要保持不住了。
「……水。」
他的声音再次把她拉回到现实的边缘，端着水杯跪在她的旁边，等她起来喝。她准备了水，接连有过这种遭遇的她不忘每天睡前都在床头放一杯水，但是他只叫醒了她的脑袋，她的身体还泡在梦魇的沼泽里，麻木到了骨髓。
我喝不了——我动不了！你没看见吗！叫我起来啊！叫醒我啊！没用的东西——想要咆哮着，把他抱着的玻璃杯打飞出去。
她闭紧眼睛一时决心把发疯的自己关进梦里，突然意识到他眼中的人会是多么恐怖的样子。不可以这样。头痛得让她无法思考，搅动脑浆的噪音配合着叫喊的欲望从身体的深处勃发，精神的最后一束细线也烧毁了。
谁来，救救我……我不行了，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……黑影又晃动着触须束缚住所有的东西，身体又彻底失去了知觉，讨厌的人，过分的话，伤心的事情，不敢回望的过去，一去想就浑身发冷的明天——不要，不要……不要再睡了，再也不睡了，什么都不知道了……就这样，让我死掉吧。
「……！」
他碰到了她，惊醒了她，注视着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，手伸到了她的颈后，垫起虚弱的脑袋，赶走了包围在脖子附近的黑色物质。
朦胧而混乱的视野里，他俯身靠近过来。
另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脸颊，视野又一次在阴影中闪烁。
他的脸，人的脸近到了咫尺，他要做什么，好害怕。
他也要伤害我吗。闭紧眼睛，她不敢哭泣。
「——」
视野突然点亮了，混乱和身体的震颤急剧地褪去。
嘴唇贴合在了一起，小小的舌头进到了嘴巴里，趁着她喘息的时机，带着清凉的水一起。
她还没完全恢复通畅的呼吸，搜寻着没有重量的液体，一面担心被水呛到，一面饮下去。
看清了他的样子，眼睛、头发、鼻子、脸颊，干净的，可爱的，熟悉的样子。
像是安心似的眨了下眼睛，从他始终平稳的气息韵律里接纳到了平静。异质的黑暗全都离开了，世界安宁下来，头痛也在以让人可以一点点放心的幅度，减弱到不再那么值得注意的程度。她看着他那副总有些呆呆的表情，渐渐放松了全身，痒痒的热热的有些害羞，出现了想要说教的力气。
但他还没有离开。一直呆呆的他，看到头发都被汗水浸湿的她也在发呆，眼里的担忧上浮到了表面来。用舌头捧起她的舌尖，含进自己的嘴巴里，仔细地改变它的温度，赋予它水分，并按着细小的步调向舌根迁移。凭空涌来的泪水冲洗了酸胀的眼睛，从他清澈而专注的瞳孔开始，她完整地看见了——只有一个枕头和一张毯子的床，堆满书本和小玩意儿的地板，什么都没挂的墙壁，正中间摆了一盆植物的书架，开着一边门的衣柜，撒满衣服的矮沙发，纷纷从黯淡中恢复了生活的质地与色彩；延伸的色彩撞开了门，沿途开往楼下，唤醒所有的房间和置物，同时散往窗外，画出街市的地图，点亮星辰，延伸到墨蓝澄清的无边无际，勾勒出繁荣瑰丽的城市轨迹。
心因为振奋而跳动了起来。他还不离开，还不明白自己在和多么可怕的人，做多么可怕的事。他的表情，坚定无比，像是因为开心而满是爱意。
从来没有觉得流泪是如此快乐的事情，从来没有这么地喜欢他。封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，似乎有爽朗的夜风在吹拂。她也只好抱住他，抱住存在于这幅小小的躯体里的坚实而可靠的灵魂，这个全世界唯一爱着的人，回应他所给予的，意外娴熟，意外幸福的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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